瓶篷？呯嘭？--萍蓬草

 萍蓬草这名字带给我一点困惑，因为萍蓬二字让人一见便想起萍水相逢、身若转蓬等字句，可在传统文化中，这些都关于不安与动荡的事情是由浮萍与飞蓬来承担的。浮萍与蓬草，一个水中无根，一个风中翻滚，命运都不由自主，古人感物伤人，遂写出：“人生无定期，往往如萍蓬”那样的诗来。然而萍蓬草却是多年生的水生植物，与荷略相似，它的叶出于水，根扎在淤泥之中，根状茎稳稳地在水中延伸拓展，它的命运，是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的啊。

上：曾经；下：如今

我眼前正有一小片萍蓬草，它忘记了季节，冬来犹开着花，苍绿的叶子挤挤挨挨，占有着大半个池塘。这是园博园的一个小景，来时刚巧见了此地的旧照，亦不知是何年，照片中三重影壁还洁白，壁前的风车草也整饬，两盆水生植物拘在盆中，一切都井然有序。经年以后，荒废的园内颓败杂沓，落叶让水面狼籍不堪，水中的盆体倾侧，盆中的植物早已越了狱，占领着过半的池面，正是这一片萍蓬草。我的镜头搜寻到了它的根茎，它们如蟒蛇般地翻越过盆沿再沉入水中，粗壮度超过我的手臂，这般的稳固，如何能被称做萍蓬？

越狱的根茎

想不通的事搁一边，比较好理解的是它的一些别名，比如黄水莲，得名于它金黄又略似睡莲的花朵。但这相似若要细抠，又诸多不似。萍蓬草是睡莲科的植物，与睡莲是同科不同属的亲戚，相似是自然，但睡莲的花朵以花瓣取胜，萍蓬草的花结构中花瓣却几不可见，最醒目的黄色大厚片其实是萼片，紧邻萼片，最外围的一圈条状物才是花瓣，与内侧密生的雄蕊近乎雷同（但后者上沿有带状的花粉区）。萍蓬草的雄蕊极多，围绕柱头呈环形分布，中心的柱头格外好看，艳红，发散如星芒，让人想起罂粟。如果一朵花是一幅画，那这柱头绝对是点睛。

花瓣的短暂时光

断续看了它几次，发现看一朵花开也很有意思。萍蓬草的花萼初初绿色，紧扣如珠；渐渐花葶渐长萼片微张，露出些微的黄色来；随着萼片的进一步开展，条状的花瓣最先显露出来，但它们的幸福时光不过一日，很快那些雄蕊会反卷开来，展露出内侧条状的花粉，将花瓣淹没在萼蕊之间；倒不必为花瓣忧伤，因为萍蓬草的好戏层出不穷，在雄蕊一日日一层层的翻卷后，艳红的柱头下，花瓶状的上位子房会显露出来，而萍蓬草的的终极希望--种子，就藏在这日益鼓涨的子房中。

一朵花的开落

许多花朵在盛开时花萼会让位与花瓣，但萍蓬草却不会，它的花萼在开放后始终保持直立，铁桶般地围护着花朵，这近于含苞的紧致加上它葶葶出水的花茎、金光闪耀的色泽，让萍蓬草有了个生动的别名叫“水上一盏灯”（据说这花茎还能随水深而增长，保持出水约二十厘米左右的高度，以方便吸引粉媒）。

水面一盏灯

花谢之后，花萼的故事亦没有停。渐涨的子房会让花葶不堪重负，逐日倾斜，最终，饱满的浆果会将花葶重又拉回水中，而至始至终，萍蓬草的花萼都不会离场，它像个不肯放手的母亲，固执地强大着，甚至在花谢后回复了朴素的绿色，要做个安全帐篷，护卫果实在水中成长。

我打量着水中那一枚枚渐熟的果实：中心的瓶，外围的篷……咦，也许瓶蓬草名字的秘密在这里？也许它该写作“瓶篷草”？

有一天在水面发现一些白色物质，颇像面包屑，取长棍勾来看，竟暗藏玄机。它有着簪状的外形，海绵状的质地，滑腻腻的手感，撕开那白色海绵，赫然露出几颗暗绿色种子，这是瓶蓬草的种子吗？

急忙在水中搜寻，果见一大团白色漂浮物在水中，残留的柱头提示着它与萍蓬草的一脉相承。拾来置手中细看，软糯的一团，由一片片海绵状物围合，仿佛桔瓣，顶端扣上多褶的柱头，就成了精致的小笼包。想想这包子中暗藏的种子，便又理解了萍蓬草的另一别名“水粟包”。这包子还真可以吃，因为萍蓬草的种子的富含淀粉，荒年时可煮食充饥，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。

来个水粟包

回视水中，柱头带着外种皮倔强在原地。原来瓶蓬草在浆果在成熟后会胀裂，海绵质的内果皮显露出来，片片如救生艇，包裹着各自份的种子水漂传播。这些白色的内种皮在水面非常醒目，且略带清香，可在漂浮途中吸引动物来取食。当内果皮在鱼类等的啃食下消失，比重较大的种子会沉入水中，从此结束流浪，定居安家。

呯~嘭

想象浆果在内压与水力共同作用下破裂的瞬间，忽觉得脑海中有呯嘭有声，哎呀，会不会这瓶蓬草，也可以写作呯嘭草？